第133章 第 133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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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3章 第 133 章
【第133章】
動動被乳母小心放在皇後娘娘的懷中, 見著自個不大熟悉的人，動動確實如阮筠所說，格外聽話。
皇後取下手上的護甲, 想要摸上動動的小臉，分明動動沒有什麽動作，反倒是皇後的手先朝後撤了。
阮筠不解的目光看向皇後，皇後卻也只是說：“本宮身子不好, 莫要將三皇子傳染上了。”
說完，動動又被放回乳母的懷中, 皇後使個眼色, 冉霞帶著乳母去了偏殿中。
皇後滿目柔色的看著動動離開的背影，輕咳說道：“本宮今日找你來, 還有旁的事想要問你。”
阮筠臉上展露出一個笑意，只是在瞧著皇後的模樣時, 抿唇輕聲道：“娘娘想問什麽？”
皇後將糕點的青瓷盤朝阮筠的跟前推了一些, 唇邊含著淡笑。
分明只是一個小小的舉動，卻讓阮筠無端心中發堵。
皇後似是沒看見一般，溫聲說：“本宮身子一直不好, 與皇上商量了一番, 想著由你來協理六宮，最為合適。”
阮筠迅速詫異的朝皇後看去，見到皇後面上沒有不對，便在一瞬明白過來，皇後娘娘是一早就有了如此打算。
她深吸一口氣, 攪著帕子抗拒此事, “娘娘是後宮之主，誰人都不會比娘娘管的更好。”
皇後聞言用帕子壓著唇角, “知道你嘴甜，旁人都沒有你會哄本宮開懷。”
阮筠被皇後誇得有些不好意思，低垂下頭說：“臣妾沒有，臣妾說的是真的。”
皇後拍了拍她手背，原是想要說話，猛然間又開始劇烈咳嗽起來，阮筠站至皇後的身邊端著茶盞，卻被皇後擡手制止了阮筠的動作，疲倦的眼眸中閃爍著淚光，美艷的面容上帶了不少的倦怠。
“本宮的樣子你也瞧見了。”皇後眉眼依舊溫柔，“不必說些什麽旁的來寬慰本宮，這些年本宮的身子如何，本宮自個最清楚，本宮只是想，你如今有了三皇子，總要為三皇子考慮考慮，後宮爾虞我詐實在太多，現下你有皇上的寵愛自是不愁，可若是像德妃那樣，後頭的日子，你要如何過？”
阮筠心尖一顫，自然不會認為，如今皇後娘娘提起德妃是無意間的話語。
皇後說得在理，她確實不能一直靠著皇上的寵愛，動動還小，她若是失寵無權，她的動動要怎麽辦？
她不想，只是不願相信，皇後娘娘真的快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。
阮筠杏眸氤氳起一層水汽，無措的看向皇後。
卻也只是這一眼，讓皇後想起記憶中的妹妹，她出嫁之時，家中所有人都是開懷的，可唯有妹妹一人躲在房中，她過去時，妹妹從杌凳上站起，也是這樣看著她，撲至她懷中說的第一句話，也只是：
“阿姐，我擔心你。”
她都已經忘記自個對妹妹說了什麽，只記得那時妹妹身量嬌小，趴在她的懷中哭得格外傷心。
後來她還是上了花轎，嫁到上京，入了王府。
從那之後，再沒有一個會甜甜喚她“阿姐”的妹妹，也沒有明都楊氏的二姑娘。
皇後用帕子，親自將阮筠臉上的淚珠擦拭掉，“都是當阿娘的人了，別再哭了，小心傷了眼睛。”
皇後越是如此，阮筠就愈發的難過。
她明白皇後娘娘對她好，不過是因為她的長相酷似皇後的胞妹，可自打阿娘去世，她從崔家輾轉入宮，宮中不是一個好與人相處的地方，就算她只是個宮女，也要日日提心吊膽，生怕沖撞到哪位主子，就再也見不到明日的太陽。
在杜選侍身邊做宮女的那段日子，她不僅擔憂自個，更是害怕聽絮受到杜選侍的脅迫。
直至成為後妃，皇後是第一個對她好的人，阮筠始終都忘不了，從皇後宮中帶回來的那盒糕點。
她本是對皇後有所防備，可到了後頭才漸漸發現，皇後娘娘心善至極，對誰都是那般地好。
阮筠抽著鼻子，說不出寬慰皇後的話，只能紅著眼睛站在原處。
皇後便一直耐心地等著阮筠，一時間內殿格外安靜，二人都久久不曾開口。
阮筠過好半晌才說：“臣妾願意的。”
皇後臉上的笑意這才變大，點頭道：“本宮會竭盡全力教你。”
……
九月初一
夏日悶熱，不去行宮避暑後宮中都顯得沒什麽生氣。
妃嬪們自是能不出宮便不出宮，就是出宮也是無趣，想著妄圖爭寵的妃嬪，這會兒都已經降位，誰人還敢做些什麽旁的。
映凝將賬冊拿走，說：“皇上讓禦前的人來說，今日來臨宣宮用晚膳。”
阮筠登時間臉上薄紅顯露，皇上究竟是要用膳，還是要用些什麽旁的，自打她能侍寢，每日都將她折騰的不輕。
垂眸看著桌案，阮筠的臉都燒了起來。
有好幾回，都到了外殿，她平日看賬簿的桌案上，皇上當真是下流的緊。
映凝註意到娘娘的情緒，在一旁止不住的偷笑。
阮筠沒好氣的瞪了映凝一眼，映凝倒是不怕，由著娘娘的動作：
“近日黃河決堤，皇上心情不大好，讓禦膳房送些開胃的小菜來。”
映凝應聲吩咐人去辦，走至門口的時候撞見聽絮，看見聽絮慌裏慌張地朝裏頭進，也不免問上一句，“可是嬤嬤有事？”
聽絮點頭，拉著映凝的衣袖，說：“你也一道進來吧。”
映凝拍著聽絮的手帶著些許的安撫，“莫急，你先去，我隨後就進去。”
匆匆和底下的宮人交代好方才的事，內殿中的聽絮已經迫不及待將事情全都說給阮筠聽：
“奴婢按照娘娘的吩咐，借由給各宮人做秋裝，順道去了嬤嬤那處，刻意多逗留了一會兒，奴婢離開後命春慶帶人守在暗處，沒想到竟然真的有人動手，可春慶才準備進去將嬤嬤給救起，竟有另外的人，將嬤嬤給救了起來。”
阮筠眼中一驚，手中的湖筆掉落在她初荷紅的衣裙之上，染臟了一大片。
然而阮筠卻像絲毫沒有察覺到那般，聲音中都染上些許她自個沒有察覺的急切，“沒有驚動他們吧？”
聽絮搖頭，“沒有，春慶人機靈，知道娘娘只是想要引出幕後的人，沒有出現。”
阮筠思緒混亂，手撐著桌角摸到旁邊的扇柄，拿起來不停地扇風，動作急躁。
之前皇後娘娘讓她協理六宮的時候，她只顧著悲傷，卻沒註意到皇後娘娘話語中的另一層含義。
後頭仔細回想，皇後娘娘說的竟然是德妃，可皇後娘娘如何會突然提起德妃，莫不是皇後娘娘也知道什麽。
阮筠緊緊握住手中的團扇，看向外頭道：“禦花園的桂花和木槿花都開了，去問問紀昭儀今日可得閑，我想同她去禦花園去賞景。”
這麽大的事，聽絮不會假手於人，便親自去了熙華宮一趟。
映凝扶著阮筠坐下，寬慰著說：“如此看來，娘娘的謀劃都是對的，嬤嬤定然是最為重要的人了。”
阮筠撐著額角，如何也想不明白，怎會有人想要逼死嬤嬤後，又將嬤嬤給救起。
這兩撥人定然不是聽命一個主子的，可究竟是怎樣的事，兩人在其中鬥了如此長的時間。
一炷香後，聽絮進入內殿，說：“方才奴婢去的時候，小公主正鬧得厲害，聽見娘娘約紀昭儀去賞花，便說要一道去。”
有了小公主在，二人見面反倒沒有那般生疑，阮筠只換了一身幹凈的衣裙，又選了旁的發釵和耳墜帶上，坐上儀仗朝禦花園去。
紀昭儀早早帶著小公主到了涼亭中，自打小公主去了紀昭儀的身邊，小公主的性子要比從前活潑不少，這會兒對著紀昭儀撒嬌，說想要吃酥山。
阮筠遠遠站著看紀昭儀刻意板起臉，小公主氣不過跑開，紀昭儀立馬吩咐乳母跟著。
一起身就見著阮筠站在不遠處，小公主懂規矩，只是這會兒氣得厲害，對著阮筠福身後就直接跑開。
看得紀昭儀和阮筠同時笑出聲，兩人都無可奈何的搖頭。
“縈姐姐。”紀昭儀走出涼亭，一眼便看出阮筠心神不寧的模樣，輕聲問道：“可是出了什麽事？姐姐的臉色怎會如此差。”
阮筠拍著紀昭儀的手讓她放心，可紀昭儀如何能放心得下。
從縈姐姐找她得時候，紀昭儀就知道定然有事，如今看見阮筠的模樣，更為憂心。
阮筠臉色慘白的將嬤嬤那處的事講給紀昭儀聽，紀昭儀聽完也是面色凝重。
借由做秋裝刻意接近嬤嬤，做戲給旁人看的事，是阮筠一早就和紀昭儀商量好的。
皇後對阮筠傾囊所授，毫不藏私，只是後宮事務繁雜，阮筠總是要一些時間的。
等她真的摸出些許的門道，便已經快要九月，阮筠和紀昭儀就一起想出了這個法子。
倘若嬤嬤真的是個極為重要之人，那定然有人在背後暗中盯著，說不準她們只要裝作一點點想要靠近的模樣，那人就會忍不住的下手。
畢竟嬤嬤是個瘋子，誰人無事，找人盯著嬤嬤作甚。
等到那人動手，她便會直接讓春慶出來，抓個現行，到時一切都會比預想的還要簡單。
但昨夜之事，顯然已經跨越她和紀昭儀商量好的對策。
紀昭儀眸中也流露出不解，“如此說來，會不會有人與我們一樣，守著嬤嬤不讓她出事，也知道嬤嬤可能知道些什麽。”
阮筠晃著團扇的手一頓，也是如此想的。
若說能做此事的人，阮筠頭一個想起的，便是皇後娘娘。
會不會是皇後娘娘早先就知道，才會派人救起嬤嬤。
可為何皇後娘娘這麽多年又從未提及過，德妃留了嬤嬤這麽多年，何至於現在，就一定要殺了她。
阮筠和紀昭儀對視一眼，二人都有著不少的困惑。
……
小公主跑得格外快，這一年紀昭儀帶著小公主，從前小公主活潑的性子又回來不少，只少了些許從前的頑劣性子。
乳母在小公主身後追著，出聲道：“小公主慢些，莫要摔著了。”
可如今小公主聽見嬤嬤的這些話，只是跑動的更快，絲毫不理會旁的事。
禦花園較大，小公主年歲小又認不得什麽路，這會兒甩開乳母和宮婢，不知到了何處。
青天白日的小公主自然不怕，好奇的朝前去想要看看這處是否還有她沒去過的地方。
可越是向前，小公主記憶深處的宮殿就越清晰。
她攥著裙擺，想起紀阿娘給她講的故事，又是害怕，又是難過的離開。
月春宮中被關著的沈充儀，已經不知有多久沒有看到過小公主。
除卻最開始，她日日都以淚洗面，後頭能從殿內走出，最願意做的事，便是呆呆站在這處，透過宮門的那條縫瞧瞧外頭的模樣。
她沒有忘記，歆兒從前，是最喜歡來這處玩的，若是能再看到歆兒，歆兒或許也還願意再認下她這個阿娘的。
沈充儀滿臉悲愴，可這麽久的時日，她從未見到歆兒一次。
今日她本與往日不抱任何希望，眼眸每日看著這樣狹小的場景，也早就不如從前那麽清澈。
可她卻看到了她的歆兒，活蹦亂跳地出現在了她的眼前。
她激動地站起身，雖然看得並不真切，可歆兒長高了不少，臉頰也不似從前那般圓嘟嘟的。
離得太遠了，她想要靠近些，然而情緒一激動，身後的嬤嬤便發覺沈充儀的異樣，趕忙走了過來。
對著這個已經失寵且被打入冷宮的妃嬪，嬤嬤們可留不出什麽好臉色：
“您可就別白費力氣想要見皇上，更是別想著出去，真以為現在自個還是那個尊貴的充儀娘娘？”
另一個嬤嬤也冷嘲熱諷地說：“是啊，都過了這麽久，怕是皇上留著您的身份，只是念著您從前是小公主的母親，如今小公主的母親也早就換了人，您可別白日就開始做夢，還是省省力氣吧。”
妃嬪們想要出頭，嬤嬤們如何不想。
被派來看著這種和廢妃無異的妃嬪，嬤嬤們已經不知有了多少的怨氣。
沈充儀早先無法忍受嬤嬤們的冷言冷語，可聽得多了，竟然也開始習慣。
今日不知是不是因為見到了小公主，沈充儀目光淬著冰冷，不覆往昔美艷的臉上，兩邊的側臉陷了進去，眼眶更是凸起，早已不再是養尊處優的宮妃。
嬤嬤們平日中對沈充儀盡數是嘲弄，可當沈充儀這副樣子看向她們兩人時，她們也不可避免的被嚇到。
嘴上依舊厲害，但說話的結巴模樣，透露出兩人的緊張來。
可很快二人便發現沈充儀不過是充面子，內裏還不是和從前沒有區別，便也大膽了起來。
“怎麽？還覺得自個是高高在上的娘娘？只怕你如今就算是死在月春宮，也不會有人為你掉一滴眼淚。”
另一個嬤嬤也十分鄙夷地說：“真是晦氣，有了這樣的差事。”
兩位嬤嬤說完這話就徑直回了自個的耳房，於她們而言，只要沈充儀不會跑出月春宮，那便沒什麽大事。
沈充儀如兩位嬤嬤所料，又平靜的站在門縫處。
只可惜那裏已經沒了歆兒的身影，只有風卷起殘葉，最終又落水土中的模樣。
沈充儀悲愴的蹲下身子，幹枯的手想要朝外伸，卻被厚重的宮門給擋住。
……
九月十五是中秋家宴，阮筠頭一次操辦如此重要的宴席，這段時日都會去皇後的宮中。
皇後端起茶盞輕抿，聽著阮筠同她說的事，這兩月恢覆不少的精神使她臉色都變得格外不錯：
“本宮覺著，這般已經是最好的。”
中秋家宴不算什麽難事，阮筠也學得極快，瞧著皇後的模樣，阮筠先將宮中的事放在一旁，輕聲問道：“娘娘近日可是覺得好了不少？”
皇後倒是沒直說：“確實好上許多。”
阮筠聽著這話也十分開懷，“如此甚好！”
皇後被她可愛的模樣打動，柔聲說：“近日操勞，快回去好生歇著吧。”
阮筠也並未拒絕，但有話壓在她心中許久，這會兒不問出，阮筠總是覺著不大舒服。
皇後看出阮筠的顧慮，隔著帕子拍著阮筠的手背，說：“在本宮面前，無需有這麽多的顧慮。”
阮筠看了冉霞一眼，冉霞立刻心領神色，帶著鳳儀宮的宮人盡數退下。
進來縈貴妃多來鳳儀宮，娘娘的精神頭也比從前要好上不少，她們身為皇後的宮人，也為皇後娘娘感到開懷。
阮筠這會兒咬著唇瓣，顯然不知要如何開口。
皇後淡淡睨了一眼阮筠，手中的茶盞她端起後就沒再放下。
如今見著阮筠的模樣，皇後不免失笑，就算如今做了阿娘，也還是孩子心性。
“想問本宮當年，是如何小產的？”
阮筠險些將桌案上的茶盞給碰落在地上，在皇後關切的眸光中，阮筠緊緊抿住了唇瓣。
她確實想知道，皇後娘娘當年，是否知曉事情真相。
只是如此血淋淋的傷口就這樣揭開，卻不是阮筠願意看到的。
皇後倒是並未介懷阮筠所想的事，又喝了一口杯盞中的茶水，這才開口，說：“其實，本宮也不清楚，本宮知道的已經全都告訴了你，旁的本宮……也無心追究了。”
阮筠杏眸都瞪圓，顧不上旁的，直接說：“娘娘沒有想過，去查探一番？”
皇後的眼神落在阮筠因為憤怒透著薄紅的小臉，溫聲說：
“查了又如何？本宮的孩子回不來了，可本宮還是王妃，是皇上的結發妻子。”
“從來都不能有的，便是自個的喜怒哀樂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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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第133章】
動動被乳母小心放在皇後娘娘的懷中, 見著自個不大熟悉的人，動動確實如阮筠所說，格外聽話。
皇後取下手上的護甲, 想要摸上動動的小臉，分明動動沒有什麽動作，反倒是皇後的手先朝後撤了。
阮筠不解的目光看向皇後，皇後卻也只是說：“本宮身子不好, 莫要將三皇子傳染上了。”
說完，動動又被放回乳母的懷中, 皇後使個眼色, 冉霞帶著乳母去了偏殿中。
皇後滿目柔色的看著動動離開的背影，輕咳說道：“本宮今日找你來, 還有旁的事想要問你。”
阮筠臉上展露出一個笑意，只是在瞧著皇後的模樣時, 抿唇輕聲道：“娘娘想問什麽？”
皇後將糕點的青瓷盤朝阮筠的跟前推了一些, 唇邊含著淡笑。
分明只是一個小小的舉動，卻讓阮筠無端心中發堵。
皇後似是沒看見一般，溫聲說：“本宮身子一直不好, 與皇上商量了一番, 想著由你來協理六宮，最為合適。”
阮筠迅速詫異的朝皇後看去，見到皇後面上沒有不對，便在一瞬明白過來，皇後娘娘是一早就有了如此打算。
她深吸一口氣, 攪著帕子抗拒此事, “娘娘是後宮之主，誰人都不會比娘娘管的更好。”
皇後聞言用帕子壓著唇角, “知道你嘴甜，旁人都沒有你會哄本宮開懷。”
阮筠被皇後誇得有些不好意思，低垂下頭說：“臣妾沒有，臣妾說的是真的。”
皇後拍了拍她手背，原是想要說話，猛然間又開始劇烈咳嗽起來，阮筠站至皇後的身邊端著茶盞，卻被皇後擡手制止了阮筠的動作，疲倦的眼眸中閃爍著淚光，美艷的面容上帶了不少的倦怠。
“本宮的樣子你也瞧見了。”皇後眉眼依舊溫柔，“不必說些什麽旁的來寬慰本宮，這些年本宮的身子如何，本宮自個最清楚，本宮只是想，你如今有了三皇子，總要為三皇子考慮考慮，後宮爾虞我詐實在太多，現下你有皇上的寵愛自是不愁，可若是像德妃那樣，後頭的日子，你要如何過？”
阮筠心尖一顫，自然不會認為，如今皇後娘娘提起德妃是無意間的話語。
皇後說得在理，她確實不能一直靠著皇上的寵愛，動動還小，她若是失寵無權，她的動動要怎麽辦？
她不想，只是不願相信，皇後娘娘真的快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。
阮筠杏眸氤氳起一層水汽，無措的看向皇後。
卻也只是這一眼，讓皇後想起記憶中的妹妹，她出嫁之時，家中所有人都是開懷的，可唯有妹妹一人躲在房中，她過去時，妹妹從杌凳上站起，也是這樣看著她，撲至她懷中說的第一句話，也只是：
“阿姐，我擔心你。”
她都已經忘記自個對妹妹說了什麽，只記得那時妹妹身量嬌小，趴在她的懷中哭得格外傷心。
後來她還是上了花轎，嫁到上京，入了王府。
從那之後，再沒有一個會甜甜喚她“阿姐”的妹妹，也沒有明都楊氏的二姑娘。
皇後用帕子，親自將阮筠臉上的淚珠擦拭掉，“都是當阿娘的人了，別再哭了，小心傷了眼睛。”
皇後越是如此，阮筠就愈發的難過。
她明白皇後娘娘對她好，不過是因為她的長相酷似皇後的胞妹，可自打阿娘去世，她從崔家輾轉入宮，宮中不是一個好與人相處的地方，就算她只是個宮女，也要日日提心吊膽，生怕沖撞到哪位主子，就再也見不到明日的太陽。
在杜選侍身邊做宮女的那段日子，她不僅擔憂自個，更是害怕聽絮受到杜選侍的脅迫。
直至成為後妃，皇後是第一個對她好的人，阮筠始終都忘不了，從皇後宮中帶回來的那盒糕點。
她本是對皇後有所防備，可到了後頭才漸漸發現，皇後娘娘心善至極，對誰都是那般地好。
阮筠抽著鼻子，說不出寬慰皇後的話，只能紅著眼睛站在原處。
皇後便一直耐心地等著阮筠，一時間內殿格外安靜，二人都久久不曾開口。
阮筠過好半晌才說：“臣妾願意的。”
皇後臉上的笑意這才變大，點頭道：“本宮會竭盡全力教你。”
……
九月初一
夏日悶熱，不去行宮避暑後宮中都顯得沒什麽生氣。
妃嬪們自是能不出宮便不出宮，就是出宮也是無趣，想著妄圖爭寵的妃嬪，這會兒都已經降位，誰人還敢做些什麽旁的。
映凝將賬冊拿走，說：“皇上讓禦前的人來說，今日來臨宣宮用晚膳。”
阮筠登時間臉上薄紅顯露，皇上究竟是要用膳，還是要用些什麽旁的，自打她能侍寢，每日都將她折騰的不輕。
垂眸看著桌案，阮筠的臉都燒了起來。
有好幾回，都到了外殿，她平日看賬簿的桌案上，皇上當真是下流的緊。
映凝註意到娘娘的情緒，在一旁止不住的偷笑。
阮筠沒好氣的瞪了映凝一眼，映凝倒是不怕，由著娘娘的動作：
“近日黃河決堤，皇上心情不大好，讓禦膳房送些開胃的小菜來。”
映凝應聲吩咐人去辦，走至門口的時候撞見聽絮，看見聽絮慌裏慌張地朝裏頭進，也不免問上一句，“可是嬤嬤有事？”
聽絮點頭，拉著映凝的衣袖，說：“你也一道進來吧。”
映凝拍著聽絮的手帶著些許的安撫，“莫急，你先去，我隨後就進去。”
匆匆和底下的宮人交代好方才的事，內殿中的聽絮已經迫不及待將事情全都說給阮筠聽：
“奴婢按照娘娘的吩咐，借由給各宮人做秋裝，順道去了嬤嬤那處，刻意多逗留了一會兒，奴婢離開後命春慶帶人守在暗處，沒想到竟然真的有人動手，可春慶才準備進去將嬤嬤給救起，竟有另外的人，將嬤嬤給救了起來。”
阮筠眼中一驚，手中的湖筆掉落在她初荷紅的衣裙之上，染臟了一大片。
然而阮筠卻像絲毫沒有察覺到那般，聲音中都染上些許她自個沒有察覺的急切，“沒有驚動他們吧？”
聽絮搖頭，“沒有，春慶人機靈，知道娘娘只是想要引出幕後的人，沒有出現。”
阮筠思緒混亂，手撐著桌角摸到旁邊的扇柄，拿起來不停地扇風，動作急躁。
之前皇後娘娘讓她協理六宮的時候，她只顧著悲傷，卻沒註意到皇後娘娘話語中的另一層含義。
後頭仔細回想，皇後娘娘說的竟然是德妃，可皇後娘娘如何會突然提起德妃，莫不是皇後娘娘也知道什麽。
阮筠緊緊握住手中的團扇，看向外頭道：“禦花園的桂花和木槿花都開了，去問問紀昭儀今日可得閑，我想同她去禦花園去賞景。”
這麽大的事，聽絮不會假手於人，便親自去了熙華宮一趟。
映凝扶著阮筠坐下，寬慰著說：“如此看來，娘娘的謀劃都是對的，嬤嬤定然是最為重要的人了。”
阮筠撐著額角，如何也想不明白，怎會有人想要逼死嬤嬤後，又將嬤嬤給救起。
這兩撥人定然不是聽命一個主子的，可究竟是怎樣的事，兩人在其中鬥了如此長的時間。
一炷香後，聽絮進入內殿，說：“方才奴婢去的時候，小公主正鬧得厲害，聽見娘娘約紀昭儀去賞花，便說要一道去。”
有了小公主在，二人見面反倒沒有那般生疑，阮筠只換了一身幹凈的衣裙，又選了旁的發釵和耳墜帶上，坐上儀仗朝禦花園去。
紀昭儀早早帶著小公主到了涼亭中，自打小公主去了紀昭儀的身邊，小公主的性子要比從前活潑不少，這會兒對著紀昭儀撒嬌，說想要吃酥山。
阮筠遠遠站著看紀昭儀刻意板起臉，小公主氣不過跑開，紀昭儀立馬吩咐乳母跟著。
一起身就見著阮筠站在不遠處，小公主懂規矩，只是這會兒氣得厲害，對著阮筠福身後就直接跑開。
看得紀昭儀和阮筠同時笑出聲，兩人都無可奈何的搖頭。
“縈姐姐。”紀昭儀走出涼亭，一眼便看出阮筠心神不寧的模樣，輕聲問道：“可是出了什麽事？姐姐的臉色怎會如此差。”
阮筠拍著紀昭儀的手讓她放心，可紀昭儀如何能放心得下。
從縈姐姐找她得時候，紀昭儀就知道定然有事，如今看見阮筠的模樣，更為憂心。
阮筠臉色慘白的將嬤嬤那處的事講給紀昭儀聽，紀昭儀聽完也是面色凝重。
借由做秋裝刻意接近嬤嬤，做戲給旁人看的事，是阮筠一早就和紀昭儀商量好的。
皇後對阮筠傾囊所授，毫不藏私，只是後宮事務繁雜，阮筠總是要一些時間的。
等她真的摸出些許的門道，便已經快要九月，阮筠和紀昭儀就一起想出了這個法子。
倘若嬤嬤真的是個極為重要之人，那定然有人在背後暗中盯著，說不準她們只要裝作一點點想要靠近的模樣，那人就會忍不住的下手。
畢竟嬤嬤是個瘋子，誰人無事，找人盯著嬤嬤作甚。
等到那人動手，她便會直接讓春慶出來，抓個現行，到時一切都會比預想的還要簡單。
但昨夜之事，顯然已經跨越她和紀昭儀商量好的對策。
紀昭儀眸中也流露出不解，“如此說來，會不會有人與我們一樣，守著嬤嬤不讓她出事，也知道嬤嬤可能知道些什麽。”
阮筠晃著團扇的手一頓，也是如此想的。
若說能做此事的人，阮筠頭一個想起的，便是皇後娘娘。
會不會是皇後娘娘早先就知道，才會派人救起嬤嬤。
可為何皇後娘娘這麽多年又從未提及過，德妃留了嬤嬤這麽多年，何至於現在，就一定要殺了她。
阮筠和紀昭儀對視一眼，二人都有著不少的困惑。
……
小公主跑得格外快，這一年紀昭儀帶著小公主，從前小公主活潑的性子又回來不少，只少了些許從前的頑劣性子。
乳母在小公主身後追著，出聲道：“小公主慢些，莫要摔著了。”
可如今小公主聽見嬤嬤的這些話，只是跑動的更快，絲毫不理會旁的事。
禦花園較大，小公主年歲小又認不得什麽路，這會兒甩開乳母和宮婢，不知到了何處。
青天白日的小公主自然不怕，好奇的朝前去想要看看這處是否還有她沒去過的地方。
可越是向前，小公主記憶深處的宮殿就越清晰。
她攥著裙擺，想起紀阿娘給她講的故事，又是害怕，又是難過的離開。
月春宮中被關著的沈充儀，已經不知有多久沒有看到過小公主。
除卻最開始，她日日都以淚洗面，後頭能從殿內走出，最願意做的事，便是呆呆站在這處，透過宮門的那條縫瞧瞧外頭的模樣。
她沒有忘記，歆兒從前，是最喜歡來這處玩的，若是能再看到歆兒，歆兒或許也還願意再認下她這個阿娘的。
沈充儀滿臉悲愴，可這麽久的時日，她從未見到歆兒一次。
今日她本與往日不抱任何希望，眼眸每日看著這樣狹小的場景，也早就不如從前那麽清澈。
可她卻看到了她的歆兒，活蹦亂跳地出現在了她的眼前。
她激動地站起身，雖然看得並不真切，可歆兒長高了不少，臉頰也不似從前那般圓嘟嘟的。
離得太遠了，她想要靠近些，然而情緒一激動，身後的嬤嬤便發覺沈充儀的異樣，趕忙走了過來。
對著這個已經失寵且被打入冷宮的妃嬪，嬤嬤們可留不出什麽好臉色：
“您可就別白費力氣想要見皇上，更是別想著出去，真以為現在自個還是那個尊貴的充儀娘娘？”
另一個嬤嬤也冷嘲熱諷地說：“是啊，都過了這麽久，怕是皇上留著您的身份，只是念著您從前是小公主的母親，如今小公主的母親也早就換了人，您可別白日就開始做夢，還是省省力氣吧。”
妃嬪們想要出頭，嬤嬤們如何不想。
被派來看著這種和廢妃無異的妃嬪，嬤嬤們已經不知有了多少的怨氣。
沈充儀早先無法忍受嬤嬤們的冷言冷語，可聽得多了，竟然也開始習慣。
今日不知是不是因為見到了小公主，沈充儀目光淬著冰冷，不覆往昔美艷的臉上，兩邊的側臉陷了進去，眼眶更是凸起，早已不再是養尊處優的宮妃。
嬤嬤們平日中對沈充儀盡數是嘲弄，可當沈充儀這副樣子看向她們兩人時，她們也不可避免的被嚇到。
嘴上依舊厲害，但說話的結巴模樣，透露出兩人的緊張來。
可很快二人便發現沈充儀不過是充面子，內裏還不是和從前沒有區別，便也大膽了起來。
“怎麽？還覺得自個是高高在上的娘娘？只怕你如今就算是死在月春宮，也不會有人為你掉一滴眼淚。”
另一個嬤嬤也十分鄙夷地說：“真是晦氣，有了這樣的差事。”
兩位嬤嬤說完這話就徑直回了自個的耳房，於她們而言，只要沈充儀不會跑出月春宮，那便沒什麽大事。
沈充儀如兩位嬤嬤所料，又平靜的站在門縫處。
只可惜那裏已經沒了歆兒的身影，只有風卷起殘葉，最終又落水土中的模樣。
沈充儀悲愴的蹲下身子，幹枯的手想要朝外伸，卻被厚重的宮門給擋住。
……
九月十五是中秋家宴，阮筠頭一次操辦如此重要的宴席，這段時日都會去皇後的宮中。
皇後端起茶盞輕抿，聽著阮筠同她說的事，這兩月恢覆不少的精神使她臉色都變得格外不錯：
“本宮覺著，這般已經是最好的。”
中秋家宴不算什麽難事，阮筠也學得極快，瞧著皇後的模樣，阮筠先將宮中的事放在一旁，輕聲問道：“娘娘近日可是覺得好了不少？”
皇後倒是沒直說：“確實好上許多。”
阮筠聽著這話也十分開懷，“如此甚好！”
皇後被她可愛的模樣打動，柔聲說：“近日操勞，快回去好生歇著吧。”
阮筠也並未拒絕，但有話壓在她心中許久，這會兒不問出，阮筠總是覺著不大舒服。
皇後看出阮筠的顧慮，隔著帕子拍著阮筠的手背，說：“在本宮面前，無需有這麽多的顧慮。”
阮筠看了冉霞一眼，冉霞立刻心領神色，帶著鳳儀宮的宮人盡數退下。
進來縈貴妃多來鳳儀宮，娘娘的精神頭也比從前要好上不少，她們身為皇後的宮人，也為皇後娘娘感到開懷。
阮筠這會兒咬著唇瓣，顯然不知要如何開口。
皇後淡淡睨了一眼阮筠，手中的茶盞她端起後就沒再放下。
如今見著阮筠的模樣，皇後不免失笑，就算如今做了阿娘，也還是孩子心性。
“想問本宮當年，是如何小產的？”
阮筠險些將桌案上的茶盞給碰落在地上，在皇後關切的眸光中，阮筠緊緊抿住了唇瓣。
她確實想知道，皇後娘娘當年，是否知曉事情真相。
只是如此血淋淋的傷口就這樣揭開，卻不是阮筠願意看到的。
皇後倒是並未介懷阮筠所想的事，又喝了一口杯盞中的茶水，這才開口，說：“其實，本宮也不清楚，本宮知道的已經全都告訴了你，旁的本宮……也無心追究了。”
阮筠杏眸都瞪圓，顧不上旁的，直接說：“娘娘沒有想過，去查探一番？”
皇後的眼神落在阮筠因為憤怒透著薄紅的小臉，溫聲說：
“查了又如何？本宮的孩子回不來了，可本宮還是王妃，是皇上的結發妻子。”
“從來都不能有的，便是自個的喜怒哀樂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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